2008年2月7日星期四

转念!让生命更丰盛系列文章(十三)

我與雞蛋的緣分

禮拜天早上帶著戰戰兢兢的心情,到診所拿醫藥報告,太太和我一起聆聽醫生解說報告的內容。令人欣慰的是太太的健康檢查結果,一切正常,並無先前我所擔憂的婦女常見的絕症,心中的不安終于消除了一半。輪到我時,卻看到報告上有三個紅圈,經過醫生的解說,才知道自己的健康可能拉起了警報(其實本身早已心裡有數)。四十多歲才明白,年輕時用健康賺錢,而今卻得用錢來買健康。

Mr Lim,你的一切很好,只是膽固醇方面,已經到了需要警惕的時候。暫時無需吃藥,如果六個月后指數增加,則需要服藥加以控製。”女醫生態度從容,臉帶微笑的解說醫藥報告上的每一項指數及個別的標準。

“除了多運動外,要減少吃紅肉,特別是雞蛋。單單一粒雞蛋的蛋黃,就有2千含量。”醫生特別提醒。

“他就是不聽講,一星期吃六到八粒半生熟蛋。”在旁的太太凝視著我,發出她的牢騷。“最好是停止六個月。”太太很認真的對我說。

“如果你有做適度的運動,每星期可以吃三粒,但每次只限一粒。”醫生很耐心的望著我,並向太太解釋。“醫生,可不可以一次吃兩粒?”我沖口而出,覺得很委屈,好像失去什么似的。說完,驀然間讓我聯想起不久前曾勸說一位酒鬼不要再喝酒的故事。

話說有一位酒鬼,每天至少喝上半瓶濃濃不摻水的烈酒。結果,有一天,他病發被送去醫院。醫生檢驗后發現酒鬼的肝有硬化的現象,便警告他必須立刻停止喝酒,要不然生命恐怕不保。可是酒鬼卻告訴醫生說,如果一天不喝酒,他就情愿死去,換句話說,就是一定要喝酒。醫生對他說:“好吧,那你可以每天喝一小杯,但不能喝濃酒,必須摻一大杯的清水一起進肚。”醫生很認真的告誡酒鬼,並希望這種方法可以解決酒鬼的難題。

“醫生,我可不可以先把那杯濃濃的酒喝下去,然后再喝一大杯清水?”那酒鬼反問醫生。“看來你真的是無可救藥了!”醫生啼笑皆非,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酒鬼才好。

回頭想想,酒鬼的例子倒很像我呢。看來勸解別人容易,身歷其境時全然是另一回事。只有那些患了絕症,生命垂危,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僥幸撿回性命者,才能真正領悟生命的意義,才懂得惜福。這種轉變,局外人通常難以體會。

老實說,要我逐步減少吃紅肉、蝦等膽固醇含量高的食物,應該辦得到;叫我不吃半生熟蛋,卻是一件大事。屈指算來,過去三十多年來,我至少吃上三萬多粒雞蛋,怎么可能突然之間叫停?那人生豈不是失去意義?

周遭的朋友都很清楚,吃半生熟蛋是我的最愛。一直以來,幾乎每天早餐都至少有兩粒半生熟蛋為伴,累積三十多年的經驗,要粉紅殼新鮮的、沸水煮三分鐘,剛好蛋白包著蛋黃;另外特別選擇“菜園雞”蛋,蛋黃呈橙黃色的,特別香甜。很多時候在巴剎看到寫著“菜園蛋”,價格高出許多。對于識別真假“菜園蛋”,我算是有點功夫,可是偶爾也會受騙。

猶記得幾年前開始,一起學打高爾夫球的友人,如亞都、龍哥、友信等,每每在一起吃早餐時,他們總會微笑的異口同聲作弄道:“林春發,還不order你的半生熟蛋?”不管他們取笑,反正我也樂在其中。當然,大家也高高興興的陪我享用。我愛吃半生熟蛋的故事,也因此在每一次打高爾夫的早餐時,重複被球友提起。

許多好友都很好奇雞蛋和我的典故,特別是向來很關心我的長輩徐世平夫婦。且讓我告訴你雞蛋和我的緣分吧。

四歲那年父親因勞累氣喘去世,二哥和我從丁加奴Kijal漁村被送往距離12公裡外的祖父和舅公的大家庭居住;姐姐和大哥則和母親留在漁村,繼續打理父親留下的雜貨店生意。

在特大的家庭裡,封建的家庭教養非常濃厚而且嚴格。作為晚輩的我們,不能和長輩在同一飯桌上共餐,還有其他非明文的限製。何況當時母親被視為“不祥的女人”,我們的狀況可想而知。每每看到飯桌上豐富的菜肴和一粒粒的潮州鹵蛋,口水自然而然的流下,但卻很少有機會嘗上一口,白飯拌醬青和一些稀肴,填飽肚子而已。也許有過那一段常人所沒有的特殊經歷,才讓我懂得惜福,珍惜周遭的情誼,學習以同理心來待人處事。

去年清明節前夕,細雨綿綿。站在父親的墓前,二叔很冷靜並很坦率的告訴我過去的一些事情。聽二叔說,當時母親的生活和處境非常不好過,受了很多委屈和傷害。對于一個年輕就失去丈夫的女人來說,除了一連串孩子的問題,還受到頗多歧視和不合理的封建教條束縛。

姐姐和哥哥每天依舊乘巴士到甘馬挽的華小上課。幾乎每一天我都站在校門的側邊籬笆旁,盼望著校車來到校門口,因為母親每天都準備好煮熟的雞蛋,交由哥哥姐姐帶給我。那是我唯一可供充飢的早餐。有時巴士延誤了,上課鐘聲也響了,等不到雞蛋,就只好帶著失望的心情、拖著沉重的腳步和咕嚕咕嚕的空肚子,走回教室。

這樣的日子雖然不長,卻使我緬懷不已。八歲那年,母親撐不住越來越大的壓力,于是搬回關丹娘家去。在二叔的力爭下,我有機會搬到關丹,同時轉校到中菁小學上二年級,和外祖父家人住在一起。那也是唯一和母親在一起的一年,每天都有兩粒半生熟蛋下肚。記得很多個晚上臨睡前,我和母親以及阿姨們常常盤足坐在店門外閑話家常,聆聽流行的黃梅調。母親也不忘泡杯老人麥片加雞蛋給我吃,擔心我半夜會餓壞。

母親因為不識字,也沒有特長,除了在餐館幫人洗碗碟,也當泥水工人。雖然工作勞累,但她每個周末都騎著鐵馬載著我,穿過蓊蓊郁郁的膠林,奔馳在鄉間小徑,到曾外公的田園去,和曾外公一起勞動,養雞鴨、養豬、種菜、種黃梨、除草,也一起享用田園的菜色,當然少不了蒸水蛋。

難忘的是,當母雞在豬寮的架子上生蛋,母親都特別摸出母雞剛下的熱騰騰的蛋,偷偷摸摸的(免得讓外公知道雞蛋失蹤了)在蛋殼上打開小口,倒進我的口裡。

吃熱騰騰雞蛋的日子也維持不久,一年后我又搬家了。我和姐姐樹芬(1972年患上血癌過世)算是幸運了,一起搬到吉隆坡和鄧伯父和鄺伯母家,從此開始了在大都會的生活。很自然的,每天一定都有兩粒生熟蛋吃。鄺伯母像母親一樣憐惜我的境遇,他們一家人對我的關心無微不至。他們節儉純朴的生活方式,以及誠懇待人的優良傳統,是影響我人生態度的身教。

不久之后,為了增加一些收入,叔叔和嬸嬸在工作之余,也非常勤奮的售賣雞蛋,並和一群好友在吉隆坡陳秀蓮路開了一個養蛋雞的農場。我又再和雞蛋結緣。每當放學后,我就到農場幫忙撿雞蛋等工作。要是有撿到剛生出來、熱騰騰的粉紅蛋,我就小心翼翼左顧右望,在沒人注意的時候,乘機在蛋殼上弄一小孔,然后咕嚕咕嚕的往口裡倒(相信這種做法又是母親的身教吧)。蛋殼呢,就用腳踩碎藏在泥土裡,相信至今尚無人知悉這秘密。那段日子,我學會雞蛋的分類、懂得辨別單黃或者雙黃,以及雞蛋的種種。

日子過得真快,上中學的那段日子,姐姐一直陪伴著我,一同在尊孔國中上課。放學后,姐姐到農場幫忙,而我被安排到一些住宅區去送雞蛋。有好長的一段時間,我是在沙叻秀花園的六樓和十二樓組屋走動,風雨不改的托著十多格雞蛋,挨家逐戶的兜售。當時得了個“雞蛋仔”的稱號,也經歷人生的百態,為往后的日子奠下了重要的基石。回想起來,因為與雞蛋的緣分,讓我學習成長過程中的甜酸苦辣,也應該感謝這些年的寶貴經驗,讓我體驗人生,觀察人性,更鍛煉人際關系;讓我在起伏和跌跌撞撞的人生道路上,迎接困難、面對挑戰以及戰勝困難。

從幼時對雞蛋的渴望,到想吃雞蛋、幫忙撿雞蛋、賣蛋、偷吃雞蛋,經過這一次醫藥檢查的結果,仿佛我就要和雞蛋絕緣了。家中三個寶貝孩子,知道醫藥報告的詳情,和母親一鼻孔出氣,不但沒有同情,反之作出頗多的動作。女兒江岩拿著報告指著我說道:“哼,你要小心點,如果再偷吃雞蛋,我就不睬你一個星期,看你如何?”兩個兒子川陽和圳宇在一旁興風作浪,說要監督我六個月不準動雞蛋;三個孩子一起創作吃雞蛋的歌曲,大唱特唱,裝模作樣,真氣死我也。我的家庭就是這樣,可是你應該知道這一切讓我享受,甜在心裡!

我告訴孩子們,我準備寫一篇關于與雞蛋緣分的文章時,江岩說:“爸爸,題目最好用〈甜蜜的負擔〉。”你應該知道她在說什么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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