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有女佣的日子裡
事情發生在我飛往中國的前一天晚上。飯后的一通長途電話傳來噩耗，讓印尼女佣瑪麗亞頓時激動得兩眼翻白，電話還沒聽完，就開始喃喃自語：“我的母親死了，我的母親死了。”接著像是一棵連根拔起的樹，倒在地上，雙手抽筋，全身顫抖，情況緊急，令人看了覺得很恐怖；特別是家裡的三個小孩，更是無所適從。幸好太太夠鎮定，一邊接過電話交代瑪麗亞的丈夫，一邊吩咐大家找風油。一家五口就忙著為瑪麗亞擦風油，推拿其硬邦邦的手臂，同時不停的安慰她，告訴她說其母親只是昏迷被送進醫院，並沒有死。可是，她沒有多大的反應，全身還是一直顫抖抽筋，眼睛翻白根本不省人事。我們擔心她會用牙齒咬斷舌頭，于是把一支鐵湯匙放進她的嘴巴，以便隔開上下兩排牙齒，不讓她的牙齒咬到舌頭。這個安全措施是吸取過去的經驗。
情況愈來愈不妙，看來相噹危急。原本負責打電話通知救傷車的女兒江岩，因為一直聯絡不上救傷車，決定放棄聯絡，一起和大兒子川陽以及小兒子圳宇，安排把瑪麗亞抬上我們的車子，準備送到附近的診療所。
瑪麗亞自從進入我們家，身體發胖了許多。據說上回她回印尼過年時，家人都說她至少胖了十公斤。千辛萬苦的將瑪麗亞抬上后車座，途中川陽和太太一直呼喚她的名字，希望她能蘇醒過來。從家裡到診療所的距離並不遠，卻接到江岩和圳宇從家裡打電話來了解情況，表達一份關懷。
抬進醫療所，醫生為瑪麗亞打了鎮定針，並解釋說她因為受刺激過度而出現抽筋現象，囑咐我們不必擔心。瑪麗亞在診療所靜靜地躺了將近三個小時。醒來之后，她面容憔悴、神色悲愴。經過太太和孩子們的一再安慰及說明，瑪麗亞也知道印尼老家的實際情況；我們也和她講述人生過程中的生老病死、家人與孩子等等，希望她能夠振作起來，以便應對任何突發事件。
我們在診療所前后呆了一段好長的時間。除了設法安排瑪麗亞回返印尼的機票，同時也聯絡其工作代理人，但卻無法聯絡上。情況較為穩定后，載瑪麗亞回到家時，已經是深夜十二點多了。太太告訴瑪麗亞，叫她放心回去印尼探望母親，不必擔憂這裡的工作。
第二天凌晨5點多走下樓準備赴機場，只見瑪麗亞迎面而來，連聲對不起及說了許多感謝的話。我唯有安慰她盡早回去印尼看她的母親，鼓勵她接受一切可能發生的事，並與她分享生活的真諦。
有女佣的日子裡，我們算是幸運了，幾乎沒有愁過三餐和家務、園裡的花草、家裡的小黑以及池塘裡的魚。新居四個睡房、一個書房、一個電視房，大廳以及樓上的小廳，面積算是滿寬闊的。瑪麗亞每天打掃、洗刷、洗衣、煮飯、剪草種花、洗車等，如今看來這所有的工作都得交由我們和孩子們自行負責了。而我又剛好得出國十天，內心頗有歉疚，唯有苦了太太。
在上海時獲悉瑪麗亞在我出發后的第二天飛回印尼去。她這一去不知是否會再回來？或許她的丈夫和孩子都需要她，或許她的母親需要有人照顧，或許……雖然如此，太太為她安排了一個月的來回機票，如果她想回來，就可以直接回來，瑪麗亞也承諾會在第二個星期打電話來交待是否續約。
在蘇州和孩子通電話，江岩委屈的說：“爸爸，你什么時候回來？我要負責煮飯和洗衣哦。”原來太太安排三個孩子分工合作，大兒子川陽負責洗抹地板；小兒子圳宇負責照料園裡的花草以及喂魚。太太除了上班外，還要載送孩子上學及補習，還得負責家中的一切。我對太太的能力有信心，畢竟她在管理方面遠勝於我。
從上海往北京的火車上得知，瑪麗亞回去的第二天，其母親與世長辭。瑪麗亞因為下機后誤上賊車，歹徒佩帶槍械，知道從國外回來者肯定有錢，乘機打劫。結果瑪麗亞身上攜帶的錢財都被洗劫，向歹徒苦苦哀求之下才得以脫身，飽受驚嚇。輾轉了十多個小時才回到家，結果時間延誤了，無法見到母親最后一面。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，外勞的辛酸可見一斑。
沒有女佣的這段日子，讓孩子們深深體會，原來瑪麗亞在家中負責照料的事情是那么繁重，那么的零碎，那么的重要。這和我們經常經歷的生活一樣，真的可能是當家方知柴米貴，養兒方知父母恩。我們現代人常常把人們給予我們的關懷和幫助，往往習慣性的視為理所當然，沒有感激之心，一旦失去后才知道它的珍貴。
整整十天的中國之行回來，見孩子們個個喜悅的面容和成長，心中無限欣慰。經過這段時間的磨練，太太突然變成了“名廚”和“稱職”的家庭主婦。這才使我想起原來女佣不在，家裡雖沒有之前那般的整潔，但卻無形中鍛煉了一家人的合作精神，讓大家能負擔一些責任，一起干起活來，也讓大家更懂得珍惜女佣在家的日子，更加惜福。
我們應該讓溫室的花朵，接受多一些陽光，經風雨，見世面；讓孩子多參加一些有益身心的訓練營；讓孩子常有一些機會吃苦，多勞作、睡木床、睡地板，要不然孩子長大后嬌生慣養。
瑪麗亞回去印尼將近一個月，沒有來電告知是否要續約。在等待的過程中，太太原本想另外物色新的女佣，但是最后我們還是有預感瑪麗亞會回來。那一天晚上，是瑪麗亞回印尼后的足足一個月，我剛跨過門檻，太太便告訴大家瑪麗亞來電說決定乘明天的班機回來。大家聽到這個消息，好像放下心頭一塊大石，接著聽到孩子們的歡呼：“嗚，太好了，安娣瑪麗亞要回來了！”驀然間，有失而複得的感覺。
女佣不在的這件事，提供我們幾個重要的啟示：盡量尋找好的女佣，並以家人般對待她，人總是會相應回報。盡可能提供她在職訓練，多與她溝通，協助提高她的生產力；有時參與她的工作並以同理心對待。別讓孩子們習慣享用方便，讓他們不時參與家務，這樣不但能培養孩子們的自主性，也能讓孩子學得一技之長，學習應對危急狀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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